访稼轩
我提着一壶酒,步履匆匆。
脚下是平坦泾渭分明的土地,像极了整齐划一的士兵。
我撇开满野稻花香仔细去嗅端砚吐出的墨汁的气味儿,我凝神去听蛙声外细碎的微乎其微的刀剑叮当声。
闻不到,听不到。
我攥紧了粗糙的穗子,加快了脚步。
然后昂首挺胸的稻草人撞入眼中,端的是兵卒欲上场杀敌的士气。
我蓦得笑了,在呆呆的稻草人的盯守下推门而入。
浓郁的酒香墨香扑面而来,混杂着酣畅淋漓的醉意。酒杯摔在桌上发出的“啪”的声响破空而来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。
我打了个喷嚏,撩拨开里屋传来的醉酒的自言自语,将黑亮的酒壶放在桌上,复又望向桌后的人。
“好酒?”他抬起眼皮,懒懒问道。
“不知。不过店家与我极力陈说,我想定当为佳酿,就买来试试。”
“若圣上也如你一般看到好的就想试试,那该多好。”鬓边的白发随着他的笑颤抖着,他揭开酒壶抿了一口,“好酒。”
“《美芹十论》?”
“原稿已焚。”
“喂…”
“黄口小儿懂什么,毋要多言。”然后是大口灌酒的声音。
是吞咽下满腹心酸的声音。
将弱冠少年郎白马轻裘的模样一点一点拿泪痕抹了去。
二十岁的弃疾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打得金人落荒而逃看尽天涯花。
四十八岁的稼轩年华老去两鬓斑白做个闲人壮志未酬可怜白发生。
不过几个廿年,少年郎成了失意人,盛世成了衰朝。呕心沥血编呈的论书被厌弃,懦弱的国君将胸怀山河的人踩在脚底埋进尘土,转身堆着笑脸去向野蛮贪婪的侵略者求和。
他怎能忍?!
他只能忍。
剑光突然划破了我的思绪。
眼前的失意人正持着落了些许灰的剑,带着醉意的步子踩碎了明明灭灭的烛火,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含糊。
他回到了二十岁,偌大教场上只余一人,手臂挽出的是令人瞠目的惊艳剑花。
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”
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。
我开始急速下坠,耳畔回荡的是那一首《破阵子》。
他要回去啊,孤身一人,纵然蛮族已兵临城下。
嘭--
我坠在地上,吃到了满嘴塞外的黄沙。